“老年读书,如台上玩月”
2018-08-26 01:23:1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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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     文/王正方

读了一位年轻同事饶先生的散文《我的不幸读书人生》,我跟贴道:

“袁先生感叹,真正的读书,是从现在(中年以后)开始的。这引起我共鸣。我倒觉得,读一些教科书的数理化字词句语修逻以及格言励志之类,充其量只不过是读一些基础知识和常识罢了,算不得真正的读书。就是读一些被审定的文史哲教科书,一般也很难读到书里面去,更不消说读到书外面去。读信史,读社会,读人类,读宇宙,读人生,读世道,读人心,读出心肝五脏,读出世道炎凉,读出那些假恶丑,读出那些真善美,读出一些深沉的东西,读出更加广阔的东西,读出更加隐秘和微妙的东西,那才叫真正的读书呢。从这个角度说,我真正的读书,直到老年才开始,比饶先生晚了一个世代。对此,我体会是很深很深的啊……”

我想起涨潮《幽梦影》的话:“少年读书,如隙中窥月;中年读书,如庭中望月;老年读书,如台上玩月。”诚哉斯言!

回忆我的少年,大脑混沌,读书不过是向大脑里填塞同为混沌的东西而已。青年时遇到封闭时代,脑子更是一片混沌,说不上什么思考功能。老师们经历过独立思考的挫折和政治洗礼以后,也不敢再讲独立思考了。老师照本宣科,一味地填鸭,我们则沦落为被填的鸭子。后来我们更是遵循教导,努力去做“驯服工具”和“螺丝钉”,甚至主动忌讳非驯服工具的一切思维和情绪。

记得读初中时老师叫我写暑假读书笔记,我读了《钢铁是怎样炼成成的》,就将故事情节来一个简单地缩写,就权作读书笔记了。我读了一本书,其实一点心得都没有。直到大学毕业,老师叫我写毕业论文,我的选题是《论鲁迅反帝思想》,导师给我一个研究路径,要我通读《鲁迅全集》,又向我推荐阅读报刊上的几篇相关论文。我都照办了。我做了大量读书笔记,再做一个系统归纳,写成一万多字的笔记,便自以为已经是毕业论文了。其实,我并没从鲁迅的书中读出一点别人没有读出的东西。虽然导师指出这不过是一篇笔记而已,但限于时间和能力,我实在是已经无力回天了。

由于长期思想封闭、书籍稀少、灌输教育和自我阉割,使我的思维呆滞、思想枯竭、眼光狭窄和头脑简单,致使大学毕业后,我读书的最大本领,充其量不过是能做一点简单归纳而已,当然缩写的能力我是练出来了;但要我做更多的思考,基本上是困难的。至于要从书里读出一点别人没有读到的东西,质疑书中的内容或辨识书中的真伪,更是基本上不可能。

涨潮说,“少年读书,如隙中窥月”。我则更可悲——我少年读书,好像隔着毛玻璃望月,连月亮的轮廓也没能看清;中年虽有所进步,然而,“庭中望月”的感觉,大致从来没有过,仍不过是“隙中窥月”,只看到月亮的模糊轮廓罢了。

但我仍然酷爱读书,甚至嗜书如命。就这样我一直读到老年。

我到老年,“台上玩月”的境界基本尚未出现。但我有时也尚能看出月亮的某些局部真貌,为此我便获得读书的更多乐趣;有时,我也获得对书中某些内容玩味的莫大快乐。于是,我便将月亮的某些局部真貌和玩味月亮的乐趣撰写成文字,在网络或书刊发表;由此我便获得了更大的读书乐趣。

前些年余秋雨先生的散文很火爆,我系统拜读了他的《文化苦旅》《山居笔记》《文明的碎片》《秋雨散文》《霜冷长河》等散文集。我经过深入的思考,感到余秋雨先生确是一位著名的散文作家,他有作家的灵感,也勤奋和高产;但说到底具有闪光点的作品其实并不多,他好掉书袋,有时还不小心流露些许真诚的缺失。因此严格地说,他还不是文学家,更不是官方所吹捧的什么文化大师。比如他的著名散文《永恒的坐标》,被编入教材,确有作家的灵性,也还精悍;但并非佳作,因为欠缺学者的严谨,对古代女性不准进入奥运赛场的表述,存在史实的准确性,生造别扭词语尤其多。于是,我写出评论文章《古奥运是否不准女性入场?——读余秋雨<永恒的坐标>》,在网上发表以后,读者反应还算不错。

我虽没能进入老年“玩月”的佳境,但“玩月”的情趣,我已经有所领略了。

我将进入耄耋之年,然我仍将读书不倦,盖我已享“玩月”之乐矣!

这,也是拜开放和网络之所赐。

有联曰:“居斗室,博览群书,纵横上下五千年,方知天下炎凉事;行万里,浪迹天涯,踏遍东西南北中,乃明人间是非情。”效法古人,读万卷书,行万里路,我将乐此不疲,直至终老。

2018-07-04于锦官桥畔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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